【now.com生活】忽然一夜春風雨千樹萬樹紅花落。
那是世界變天的一年。那是驚濤駭浪的一年。
我偏愛被美國點名的邪惡國家──北半球最孤立的隱士國家北韓、南半球最後的社會主義明燈古巴, 今天仍然感受到1989年的深深烙印。
北韓: 那一場來自四方八面的反革命運動
即使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熱隔音隔離的北韓那年也感受到社會主義大家庭大地震了。由天安門到紅場由柏林圍牆到羅馬尼亞發生在這個鐵幕國家的前後左右、眼睛心靈的空前大海嘯。怎麼樣的封閉即使看不到那一幕幕驚濤駭浪, 也能聽到、聞到、感受到外牆的震動和呼嘯的巨變。
對於這一場史無前例的世界大氣候轉變,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第二代最高領導人金正日有這樣的表述:
“由於修正主義配合帝國主義和反動勢力, 企圖使歷史車輪倒轉, 發生了社會主義在前蘇聯和東歐各國受挫的不正常事態。蘇聯崩潰,東西方的兩極結構倒塌。 美帝國主義瘋狂企圖孤立並扼殺社會主義的堡壘──朝鮮。“《金正日傳》P137
官方報紙「勞動新聞」認為那些忽然變色的兄弟們是因為民族基因的先天缺陷。他們都不及朝鮮民族的意志堅定、吃苦忍耐、紀律鮮明、立場堅決。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金日成那麼偉大無比、天才橫溢的傑出領導者才會跪拜在腐朽的、墮落的資本主義跟前。
1989年前,是北韓那些年的美好春天時光。
1989年後, 漫長痛苦的北韓冬天沒有止境。
國家停電了
大地震過後, 首先崩潰的, 不是上層建築的政治思想, 是下層的經濟基礎
中國在九十年代每年經濟有雙位元數字的增長。深圳、上海、溫洲、義烏, 逐個逐個, 閃爍發亮, 是每年升值不停的人民幣、是黃金堆在世界工廠上的亮晃晃。
根據西方的媒介資料自從1989年後北韓經濟崩潰平均國民所得年年下降由1991年的2460美元到了1995年只剩下719美元。出口由20億美元跌到8億美元。根據北韓自己的官方資料人均GDP在2010年為1800美元。
北韓的九十年代是一場沒有春夏秋的漫長寒冬。沒有了社會主義老大哥蘇聯提供廉價燃油和原料計劃經濟開始失效拒絕改革開放反對任何形式的市場經濟。工廠開始開工不足陸續停工。
工廠停工帶來的惡性循環,後遺症今天在平壤市區也可以看到。很多五十年代的公寓大樓,玻璃窗破了也沒有更換,因為玻璃廠已經停工多年。我在旅遊巴上面偷偷地用長鏡頭拍攝這些破窗戶, 害怕被北韓導遊發現。
對居民來講最明顯的是電力不足。停電由偶爾變成每天幾小時到全天停電。自來水也停了。根據九十年代的衛星圖片整個南韓到中國遼寧夜晚都是燈火通明。但是中間那十二萬平方公里卻變成了
海洋一樣的漆黑一片。那片陸地和左側的黃海、右側的日本海東海融合成為一體。
巴士站永遠的等候
1989年的公共交通工具不至於停止但班次越來越少。火車不準時巴士排長龍。
相隔了27年, 我觀察特別是上、下班的時候平壤的電車站人龍長達過百人。滿滿的巴士來了趕上班的
人們靜靜地等。龍頭前面移動了三五個人擠上了沙丁魚罐頭的巴士。後面的人龍向前移動了一
米。又開始漫長的等。沒有一個公安沒有巴士工作人員在場。
我來自一個「天生插隊專業戶」的內地城市「不管黑貓白貓擠得上去才是好貓」。那個火熱的文革年頭巴士正門擠滿了大堆悍婦壯丁咱也不是白吃飯的腿一伸、手一抓就從車窗爬進去了。
但眼見這些飯也吃不飽的北韓老姓秩序之良好、人民素質之高尚令我汗顏了。
古巴: 沒有牛油的日子
在地球另一端, 閃爍著南半球唯一的社會主義明燈: 古巴。夏灣那的一個清晨, 被後花園的小鳥
叫醒了。我住的這間民宿老闆瑪格麗特和另一位女仕在廚房裡忙碌, 原來, 她叫了朋友Marie,
來為我準備早餐。
我就坐在飯廳, 看她一邊牆掛滿了古董瓷碟, 金邊的玻璃鏡子, 另一邊的發黃厘士枱布上擺滿捷克水晶杯, 和發黑的銀器餐具, 想像這裡的如塵往事。
瑪格麗特用銀盤, 逐樣上菜。歐陸式早餐, 有新鮮的番石榴果汁、生果拼盤(木爪、菠蘿、香蕉、番石榴)、 煎蛋、 多士, 及茶咖啡。連放砂糖的小碟子, 也是純銀做的球形。
然後, 瑪格麗特笑咪咪地, 坐下來看著我開始擦多士, 像媽媽一樣。然後, 她若有所思地, 指著我手上的牛油, 悠悠地說, “兒子, 你知道嗎? 瑪格麗特曾經整整一年都沒有牛油吃!”
1989年是瑪格麗特難忘的一年。一天出門, 鄰居告訴她巴士停了, 因為蘇聯老大哥斷了石油。她步行一個小時到了市場, 但沒有了東德奶粉。然後她弟弟工作的古巴國營肥皂廠停工了, 因為蘇聯牛油船不來了; 附近的古巴國營啤酒廠也停產了, 因為捷克不再提供啤酒花。不止停電和饑荒, 連日常生活用品如廁紙、衣服布料也短缺。再沒有社會主義兄弟入口古巴的蔗糖, 美國的禁運在30年後終於顯示威力了。1990年, 古巴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卡斯特羅宣佈進入 “和平時期的特殊階段”, 因為古巴正式成為 “加勒比海的孤兒”。
形勢比人強。卡斯特羅再次學習中國, 由計劃經濟改為搞自由市場經濟, 改革開放, 打開門戶, 和美國以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例如加拿大和英國)做生意。1993年中央計劃局取消, 成立外資局, 吸引外資, 到2003年, 有800間外資成立。由1990年100%的國營經濟, 古巴在20年內, 去年私營經濟增加到20%。 1991年允許個體戶經營, 到1993年已有21萬名個體戶。大力開發旅遊業, 由1997年允許個體戶經營民宿 “Casa”(西班牙語: “家”的意思)。瑪格麗特的好姐妹Ana是第一批經營民宿的個體戶, Ana生意太好了, 於是鼓動她也去申請做Casa。不然, 澳洲牛油也買不起呢! 因為進口貨是要用CUC外匯券買的。
聽完了牛油的故事, 我也吃完飯,她就去點了一支煙, 坐在偌大的花園中, 煙霧裊裊中, 欣賞園中碩果累累的橙、香蕉、番石榴、玫瑰花, 慵懶的夏灣那一天, 開始了。
文：項明生
（深度旅行家、專欄作家及旅遊節目主持，將文史哲藝融入遊記寫作。被選為「親炙作家」、「學生最愛作家」、「我最喜愛星級旅遊達人」、「國際旅遊展大使」、「日韓台旅遊大使」等。作品多次榮獲【十大好書】、【金閱獎】最佳書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