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w.com】星期六早上，準備出發去一年一度的反皮草遊行示威時，收到了TOM REGAN的死訊，終年78歲。
TOM REGAN教授，不為太多人所認識，卻被我們尊稱為動保之父，倡議動物和人類一樣，其生命擁有本身固有的價值（INHERENT VALUE）及與生俱來的權益，不由你我施捨，不容社會忽視。
他的離世，是今人很難過、很難過的消息，我第一個念頭想把臉書頭像轉為黑色，以示哀傷，但想到當日是「反皮草」的大日子，為了保持活動的能量，我還是繼續在臉書以血淋淋的反皮草圖像洗版，用文字叫喊：香港不應舉辦皮草展！再加上一句：「僅將今日的反皮草運動，獻給TOM REGAN。」
那一刻，除了難過，還感到劇烈的荒謬。在這位心靈導師離世的一天，我哪裡來力量去完成這個辦了四年卻看不見成果的「反皮草運動」？在動物或TOM REGAN面前，都難免愧疚。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留在家中哭一場睡死半天，也不想去面對那些手刃過億動物的皮草商。
然後又立即想起 TOM REGAN曾經對我們香港一班動保人的一句忠告：「STAY IN THE MOVEMENT！」
那是2014年的春天。我和兩位香港動保戰友到台灣出席一個動物權益的國際學術交流會議。 去，其實不多不少是因為偶像TOM REGAN是演講嘉賓。記得REGAN開講的那個早上，我們像小影迷般戰戰競競的坐在講室的前排，屏息靜聽他的每一字每一句。記得說到他曾經在中國了解內地吃貓吃狗的文化，在餐廳廚房內目睹廚師活生生把一隻貓放進滾水內，再拿出來去毛，而那貓咪是一直還活著掙扎的。我明白，其實動保人不是什麼左膠大愛道德膠，也不存在搶光環假道學，TOM REGAN和我們都和正常人一樣，燃燒著的不過是一片單純的惻隱之心及正義感。 不同是，我們將這份情操及認知，同時放在動物身上，為了要將動物與生俱來應有的權益歸還給牠們。
是，TOM就像一個普通人，像一位和藹親切的伯伯，課堂後我們和他交談，也記不起說過什麼了，卻肯定那短短的十數分鐘，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如沐春風，像小孩子聆聽爺爺的教晦。最後他把我擁入懷裡合照，那份甜蜜，令我片刻覺得世界很和平……寫到這裡眼眶濕了。
台灣會議結束不久，TOM REGAN和妻子順道來港，香港十幾個動保人把握機會和他飯聚。大家把他的權威著作都帶來索取簽名，或等著他訴說一些寶貴的動保經驗，當然最好讓我們帶走一句半句旁身的金句。我沒有失望，TOM REGAN放下很有份量的一句：「STAY IN THE MOVEMENT！」這句金句，幾年來像惡夢般的縈繞不散。
這幾年來，我們一班動保人經常拿這句「STAY IN THE MOVEMENT」來半開玩笑：「你要STAY IN THE MOVEMENT 呀！我捱不下去了，要LEAVE THE MOVEMENT！」
STAY IN THE MOVEMENT！竟然像一個魔咒。在香港這個華人社會，動物維權從來都是寸步難行、自討苦吃的。要堅持不放棄這個社會運動，是何等沉重的使命！我自問沒有TOM REGAN的級數，這些年來大概沒有一天沒有想過放棄。在剛剛立法會通過139B修訂（向住家繁殖發牌）的那天，我幾乎就決定離開了。但很快又想起了TOM REGAN這句「STAY IN THE MOVEMENT！」
在TOM離開世界的那一天，我們走到街上反皮草，但這卻是四年來反皮草運動最少人參予的一次。我看著那一百人不到的反皮草義士，內心虛怯了，好像生怕TOM聽不到看不見，唯有在前頭拼死的嘶破喉嚨哭喊著「香港人不要皮草展！」 後面的遊行隊伍用最大的聲量迴響一句「香港人不要皮草展！」 TOM， 我們的確盡力了，但聲音不夠大，力量不夠猛，動物在香港，依然沒有位置。而我相信，皮草展會繼續辦下去，寵物生意在香港只會越做越大，虐待動物不會有放緩的勢頭，而我們還要硬著頭皮的「STAY IN THE MOVEMENT！」？
動保為何是如此難？ 人類剝削了動物的權益幾千年，現在要把權益歸還牠們，就等於要放棄我們一些自出娘胎就既得的權益，霸了五十年的地都可以逆權侵佔，這拖欠了幾千年的債，如何追討？要為動物維權，就要放下食肉的權利、穿皮毛皮革的權利、利用動物圖利的權利……人類怎會那麼笨？但偏偏就有TOM REGAN這樣的人，把一生獻給動保。
TOM REGAN說過，看著無數的人在運動裡來來去去出出入入，肯留下來的不多。畢竟一場純粹為他者爭取權益的運動，誰肯去堅持？
我又想起了TOM REGAN慈祥的臉容，在他晚年飽受病魔折磨，卻堅持拒絕服用那些有動物測試的藥物。 我自問一生也未及得上他那份對動物的堅貞，我唯一可以做的，或者就是STAY IN THE MOEMENT。
祝在天家的TOM快樂，地上的動物都懷念你。
文：麥志豪
（非牟利獸醫執行主席，多棲動物，人面獸心。 活到中年，才絕望地明白最愛的還是動物，最弱勢的也是動物。）
FB： https://www.facebook.com/mark.mak.182
〈人面獸心〉逢周二刊登
專欄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網立場
